生产队时代的记忆
2018-08-05 07:18:1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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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午,我去理发店理发。

理发师和我一起回忆起生产队里的事儿。

我快理完时,一老者进来坐下。老者约摸70来岁儿,头发斑白。

理发师和我继续刚才的话题,过年、牲口屋、小推车送公粮……“拉牲口”是一项比赛,几个庄稼汉与牲口拔河较劲,老老少少一起兴奋地喊阵助威。没有别的光景看,这就是娱乐。

在我们看来,往事回忆起来满是幸福。

老者听了,也参与了。他娓娓道来,我们眼前便浮现出一幕幕生产队时代的画面来,鲜活而生动,却都是黑白的。

“俺们老农民那时候,挖河、修堤出了好死力,好时候都给了集体,待到单干却不行了。那时的口号是‘干到腊月29,吃了饺子再下手。’人人下地干活,头疼脑闷请个假都很难。唉,一年到头没个闲,拔麦子、割豆子、栽地瓜、杀玉米、拾棉花、沤绿肥、整地等。冬天也闲不着,下午把苇塘底下污泥抢起来,第二天大早挑到地里——当肥料。还挑沙压田地里的碱气。

我们村的刘振生死时仅33岁。他为盖房子去几十里地之外的山上,用木推车推石灰,又累又渴又上火得了病。但他为了响应抓生产,也为一家老小挣个玉米饼子填饱肚子,愣是从炕上拖着重病身子爬下来去给生产队里拔麦子。男怕麦黄,女怕生长(没有收割机,全凭人力,男人最打怵拔麦子,一到拔麦子想死的心都有;女人怕生孩子难产,不能做手术会死人的)。他蹲着,用力拔一把麦子,腚下就挤出几滴血,透过裤子吧嗒吧嗒滴到麦垄上,在他身上,金黄的麦茬地里是一道鲜红的血迹。

那功夫,河西沿儿净挖夫子苗根儿的(一种充饥的野菜)。挖着的急急填嘴里,快快吞吃下去;挖不着的,饿得眼冒金星躺在地上。远远望去,一条河边横七竖八都是饿倒的人,有的父子兄弟一家七八口人都在那儿躺着。所有人都饿得皮包骨头,看着真可怜。那年,村里好多人死了,都不过五六十岁,说是水肿,其实就是吃些乱七八糟野菜中毒。这些饿死的人肚皮又薄又青,像一层透明纸,肠子血管都能看得清。我们村里的土地庙都倒不出来了(当地风俗,死了人要去土地庙烧纸车马,叫‘上庙’),这家刚上完庙,说一声‘赶紧走,后面又来了!’我的爷爷,一个弟弟就是那时饿死的。说起来,都是三年自然灾害,还有苏修逼债给闹的。”

正说着,又一老者缓缓进来了,已是耄耋之年,倒是耳聪目明。他听了,忍不住说句“哪有什么灾害,都是大跃进给闹的。我那年正出去闯关东,一路上风调雨顺的,玉米长得绿油油的。都去炼什么钢铁去了,坡里白天黑夜点着火,庄稼烂在田里不管。播种的时候,一亩地非得播上几百斤种子,播不上的就偷偷埋在地里。”

我听了,心里酸酸的。我离开理发店的时候,抹了一下两眼,凉凉的,刚才竟然不觉泪湿。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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